周末两个人去看电影。
李熏然选的影院,买的票,开的车,订的餐厅。结束的时候同和凌远去商场负一楼,买点面包和蔬果作明天的早餐。
小孩其实对食材新鲜不新鲜这件事没多少执念。他习惯一次买一周的菜,临要下市的打折菜也不介意,只要省事就行。凌远比他更讲究,做番茄意面的时候总爱说:“新鲜番茄炒出来的汁更好吃。”
他这才像是开窍一般,明白了为什么长辈都要赶早去买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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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高架上下来涌入车流的时候,坐在副驾的凌远不自觉将目光从小孩无名指上的戒指移到他的侧脸。
爱人的眉眼依旧落拓大方,却也更坚定,更沉稳了些。
他又翻出手机,滑看早年二人的合影。青涩褪去,信赖和可靠逐渐生长,叫人不操心也不忧惧。笑容虽然依旧明朗灿烂,倒也像是藏了些心事,不像读书时那样无忧无虑。
李熏然承担了很多责任。
自己的,婚姻的,家庭的,工作的。
医生自觉不是个大男子主义者,但总会时不时感慨,有了熏然,连同自己和父母的关系都更加融洽,得以让自己把大部分精力都付诸于工作中。
他有没有为熏然也承担一些压力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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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点是确认的。
李熏然越长大,越来越反思起教育中接受的家长制思想。虽然他还是那么会撒娇,又可爱,眼神里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孩子气,但出发点早已是天差地别。
凌远拿不准也许某一天,小孩发现自己想要的不是眼前平静如水的生活,会毅然选择离开。
他早已不是要依赖着谁而成长的小孩。
他早就拥有了飞的能力。
就像启平要自己承诺的那样,他要放他走。
就像每一个带着养育意味的故事一样,长大是为了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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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远今天格外敏感的神经引起了熏然的注意。
他一进门就拉住了爱人的手:“你怎么了,心不在焉的。”
凌远摇摇头,罕见地提议道:“一起抽一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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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两个人聊了很多。
李熏然倒是没想到,友人的故事让凌远记挂了这么久。
他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太忙,太久没有和医生互诉衷肠。又或者,大六岁的爱人步入三十岁,在激流勇进的事业和聚少离多的生活张力中,触发了一些看不见的危机。
还是说,这是价值观的问题。
凌远总是更传统一些,喜欢大家庭和亲友之间互相照拂。他又极有责任感,热衷安稳美满,相敬如宾的幸福叙事。李熏然毕竟年轻,接触的都是个人主义的思潮,更浪漫,也更爱冒险。他是不介意集体,但如果集体侵占了他的独立和自由,他只能选择一边。
但这也不至于成为两个人分开的隐线。
本来在一起,就是因为想一起冒险不是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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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担心,是不是总是要你付出很多,怕你累了,烦了。”凌远说,“你越来越丰盈,我不知道哪一天你就会离开。但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,我会尊重的。”
李熏然苦着一张脸,努力消化爱人的情绪,忍耐想要把凌远头盖骨掀开一探究竟的冲动:“那我们这算不算七年之痒?从从恋爱开始算的话。”
医生笑:“算,七年了,你厌了吗?”
小孩很坦诚,坦诚到委屈,皱巴着一张脸不自觉撅着嘴:“我说真的,我觉得这是阶段性的。你的工作性质,我的工作性质,它就是注定劳心劳力,还很琐碎,很消耗。但我没想过要分开,我想的都是怎么让我们更开心一点。如果哪天你说你不想再当医生了,我会很支持你的。”
“那我很心疼你很辛苦,本来你不用这样,可以更恣意潇洒一点。”凌远苦笑。
李熏然突然觉得自己眼光确实很好。
从青少年时期就认准了凌远是个容易心软的情种。他总是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圣母殉道心,以奉献成全别人为己任。只要自己坚持,他一定会耐不住心动从了他。
他紧握爱人的手,注视着他的眼睛,那里有浓浓的、化不开的哀愁:“你怎么总是和我说这样的话?你总是想我飞,读大学的时候,就建议我去首都。工作了,也问我要不要不走父母的路。结婚了,还要考虑我是不是被家庭束缚。其实你才是付出更多的人,所以你不想让我和你一样辛苦是不是?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我是能飞,那我为什么选择不走?”
“因为我舍不得你。舍不得你那么辛苦,还总是不说。我觉得我如果多照顾你一点,你就不会因为过度要求自己而衰竭。我很爱你,不是因为你总能护我周全,总是给我能量,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,是我最理想的生活状态。”
既是自由的,又有所牵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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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远不知道熏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舌灿金莲,每一句话都痛打七寸,浇灭了他所有的惶恐和不安。
管他的。
当一个人不缺经济能力来养活自己,也不缺关心爱护来滋养自己,既能面对风雨,也能从磨砺中开花,前进于对世界的好奇和探索中,那他到底求什么?
七年后的李熏然给了他答案。
求一份心甘情愿、相互付出的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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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写到这有点动容。七年过去了,熏然啊,你小子,你真是长大了。静悄悄地闷声做大事,看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打爱闹,撒娇撒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,但你早就超越了凌远。我们总说往前走,别回头,殊不知其实回头更需要勇气。又或者,我们一直往前走,就是为了有勇气回头。
你比凌远更勇敢,也更透彻,更无所顾虑。一路走来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,你真的长成了一位能够为自己负责的大人,诸多辛苦不再重提,愿你一直自由,一直热烈,去做你想做的一切。
院长很幸运,在一直被索取的人生中遇到了李熏然这样的给予者,而李熏然也在给予的过程中学会了健康边界的建立和需求的表达,两个小崽子一直探险下去吧。
省流版:
凌远(中年社畜悲观主义):什么都会变的。
李熏然(热血少年一腔孤勇):不试试,怎么会知道会变?